规律?? 倪匡 发表于:规律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自 序 第十七集卫斯理故事,包括了“规律”和“多了一个”两个风格趣味 全然不同的故事。 “规律”是作者本人极喜欢的一个故事,虽然充满了悲观。消极,厌 世的情绪,但的确而且,反映出现代人的心灵空虚。 现代人的生活,表面上看来,多姿多采。变化无穷,但是实际上,却 贫乏枯燥,千篇一律,这种生活,形成了心灵上的极度不满足,人和昆虫 的生活之间,可以划上等号,于是,悲剧就表面化了。 “规律”故事中的想法,是作者对生命来曾有再进一步的看法之前的 观点、维持了许多年。 “多下一个”则是一个喜剧故事,如果将之扩大来写,可以加许多个 趣味进去,至少可以加长一倍,但作者写故事,很多情形之下,只是为了 表达一个想象,一个意念,并不喜欢太“开枝散叶”,所以也很少在细节 上多作与主要意念无关的铺排。这个故事,第一次接触到身体和灵魂间的 关连,以后许多故事,都在这一个意念上,有极多的发挥。 卫斯理 一、科学巨人之死 一封很长的电报,放在我的桌上,我已经看了三遍,仍然不禁皱眉。 电报的内容,说出来倒也很普通,如下:“卫斯理先生,我们亟盼望 你能到维城来,有一件很令我们头痛的事,要请你解决。推荐你的人是田 中正一博士,他说只有你可以帮助我们解决困难,如果决定前来,请通知 我们,维城科学家协会谨启。” 维城离我居住的城市,隔着一个大洋,我自然知道这个城市,它以学 术气氛浓厚而著名于世,其情形就像维也纳是音乐之都一样,维城可以说 是现代科学之都。 至于电报申提到那位田中正一博士,是我曾见过几次,但是并不太熟 ,而且不甚喜欢日本人味道太浓。 这就是使我一面读电报,一面皱眉的原因!一个我不太熟的人,一个 我从来也没有接触的科学家团体,忽然邀请我前去,这实在是大突然了! 我叹了一声,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电报,我实在不想答应,虽然在这 封电报之后,可能真有着一件神秘的事情在,但如果每一封同样的电报, 或是同类的信件,我都要加以理会的话,那实在太应接不暇了。 我顺手拿起了一张纸,准备起草一封回电,拒绝这个科学家协会的邀 请,就在这时候,白素推门走了进来,她一进来,就道:“你可知道维城 科学家协会的成员,是一些什么人?” 我笑了起来:“你已经去查过了?其实,不必查,也可以知道,全是 第一流的科学家!” 白素笑道:“但是你一定想不到,这个协会的成员,有百分之二十六 得过诺贝尔奖金,这样的一个协会,能邀请你去,实在是你的光荣!” 妻子总是以为自己的丈夫是世上最了不起的男人(也唯有这样的妻子 ,才是好妻子),白素也不例外.我抓住了她的手,笑道:“我想你弄错 了,这些科学家,脑子都是方程式,原子结构,和他们打交道,可以说是 最乏味的事情了!” 白素道:“看来他们有着他们不能解决的困难,所以才来求你的—— ” 她讲到这里,略顿了一顿:“他们全是对人类有极大贡献的人,他们 有了困难,你难道不准备去帮助他们?恩?” 白素望着我,我不禁笑了起来,白素有时候,想法是很特别的。 我道:“要是你也去,我们当作旅行,去散散心!” 白素却摇头道:”我不去,和这种科学家在一起,你刚才不是说过、 是很乏味的?” 我伸了一个懒腰:“好,不过,我先要和那位推荐我的田中正一,通 一个电话,看看究竟是什么事情,值得去的才去。” 白素欣然道:”好,我替你接长途电话。” 她一面说,一面己拿起电话来,拨着号码,我站了起来,在迅速地转 着念。 在这一段时间内,我想测验一下自己的推理能力,来预测一下,在维 城的科学界人士之中,究竟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,以致非要我去解决不可 ! 我作了几个假设,但是想深一层,却又觉得可能性不大,这时,长途 电话已叫通了,白素将电话听筒递了给我,我等了一会,听到一个女人的 声音,道:“田中教授就快来了,请你再等一会!” 我一面等着,一面看看桌上的钟,还好,我只等了一分钟左右,就有 人来听电话了,我听到了我并不很熟悉的声音:“田中正一,哪一位?” 我和这个日本人并不是十分熟,只不过以前见过几次而已,所以我也 没有什么客套话可以对他说,我报了自己的姓名:“我收到了你们科学家 协会的电报、请问,需要我解决的是什么事?” 田中正一听到我的名字,呼吸就急促起来,我才一讲话,他就急不及 待地道:“卫先生,请你一定来我们这里,我知道,你可以解决这件事! ” 我有点气恼:“我首先要知道,是什么事!” 田中正一道:“很难说,我们认为是一桩谋杀案,一是警方却不受理 我们的意见,认为是自杀案,所以。我向大家推荐你去调查!” 我不禁有点啼笑皆非,提高了声音:“田中先生,你讲我当作是一个 私家侦探,那是一个错误。” 田中正一的声音很急促,他连声道:“不!不!记得你对我说过,对 于不可理解的事,你都有兴趣,或者,你知道死者是谁,你会更有兴趣! ” 我老实说,我已经一点兴趣也没有了,我只是懒洋洋地问道:“谁 ?” 田中正一道:“康纳士博士!” 我陡地呆了一呆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 康纳士博士的自杀,是轰动世界的大新闻,这位被昔为现代科学界最 杰出的人物,享年不过五十二岁,他是自杀的,通讯社会对他的死,有着 极其详细的报导,这种报导,除非是身在新内亚的吃人部落之中,不然, 谁都可以读得到的! 根据报导来看,康纳士绝对是自杀的——关于他死时的情形,留到以 后再详细叙述——但是,何以科学家协会认为他是被谋杀的呢? 如果这样一个人物是被谋杀的话,那么,所牵涉的一定十分广泛,也 极有可能,涉及肮脏的政治斗争,因为康纳土研究的是尖端科学,他最近 的研究课题,并且已取得了成功,是越洲火箭的安全降落,根据报导,这 一项研究,如果获得完全成功,那么,人类的远程交通面目,将彻底改观 。 这一来,超音速飞机,会变成废物,二十倍音速的火箭,会代替现在 的飞机,美洲和亚洲之间,两小时就可以来回! 康纳士博士实在是一个太特殊的大人物! 我吸了一口气:“据通讯社的报导,他是自杀的,你们掌握了什么证 据?” 田中正一道:“有,但是不能说是确凿的证据,一个卷影片,我们希 望你能来看看!” 我考虑了三十秒钟:“好的,我来!” 田中正一连说了七八声“谢谢”,我已放下了电话,转过身来。 白素正睁大眼望我,我摊了推手:“真想不到,我竟会和这个科学界 巨人的死,发生关连!” 白素的神情很紧张,刚才,是她怂恿我去的,但这时,她也知道,事 情和康纳士博士的死有关,她自然也可以想到,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事, 可能隐藏着难以言喻的凶机,所以她倒反而犹豫起来了! 我甚至可以知道,她想说些什么,所以,我不等她开口就道:“我已 答应了他们,不能再改口了!” 白素低叹了一声:“答应我一件事!” 我望着她,白素道:“如果你初步调查的结果,证明事情不是你个人 的力量所能解决的,那立刻放手!” 我明白她所说的“不是个人力量所能解决的”是什么意思。她是指如 果康纳士之死,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时,我就不该再管下去。 我点了点头:“好的,事实上,我相信通讯社的报导不至于错,康纳 士是自杀的,那些科学家,忽然要客串起侦探来,真是令人啼笑皆非。” 白素笑道:“你也别看不起科学家,他们都受过严格的科学训练,他 们既然有所怀疑,一定是有道理的!” 我也笑了起未,道:“但原如此!” 远行对我来说,自然不算什么,但是这一次,当飞机横越太平洋的时 候,我心中也至少有点不自在的感觉,因为我在动身之前,又搜集了康纳 士博士自杀的全部资料,详细地研究过。 我研究的结果,康纳士博士的死,可以肯定是自杀的,我并不明白这 些科学家在怀疑什么。 我到达维城城,是中午时分,当我走出机场闸口之际,我就看到田中 正一,和另外三个人在一起,那三个人的年纪,都不过在三十上下。 但是在维城,就算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,你也决不要小看他,可 能他已经发表过一篇震惊世界的论文。田中正一向我迎了上来,那三个人 跟在田中正一博士的后面。 田中正一向我介绍,果然,那三个人全有了博士的头衔,一个满头金 发,样子很漂亮,像是电影明垦的,是原子动力学博士赖端,一个身子开 始发胖,有点秃头的,是金属研究的有名人物,奥加博士,另一个瘦长个 子,看来像是吉普赛人的,则是力学博士安桥加(这名字很古怪,后来证 明他确是吉普赛人)。 我和他们分别握手,和他们一起步出机场,我是性急的人,在一起向 外走出之际,我就道:“各位,我已详细研究过康纳士博士之死的报导。 我认为,他实实在在,是自杀的!” 明星一样的赖端,问我笑了笑:“如果你到康纳士博士的住所去看一 看,那么,那更可以肯定,他是自杀而死的!” 我陡地一呆:“那么,你们何以怀疑他是被谋杀的,和我在开玩笑? ” 安桥加摇头道:“不,我们没有证据,但是,却有怀疑,所以才请你 来的。” 田中博士插言道:“我们会根据第一流私家侦探的收费标准,付费用 给你!” 我笑了起来:“如果事情是能够引起我个人兴趣的话,我不会要你们 的钱!” 半秃头的奥加道:“你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工作?” 我道:”立刻就可以开始!” 这时,我们已经步出了机场,来到停车场,安桥加道:“如果你立刻 可以开始,那么,我们先陪你到康纳上博士的住所去看看。” 奥加追:“然后,我们给你看我们所怀疑的根据的证据,再以后,你 就要单独工作了,因为我们都很忙,实在没有法子陪你!” 我笑了笑:“如果是一件曲折离奇的谋杀案,你们陪我也没有什么用 处。” 他们四个人一起笑了起来,田中先走了开去,不一会,驾着一辆大房 车,驶了过来。 科学家虽然不是很有趣味的一种,但是,由于他们都受过严格科学训 练之故,他们都有一个好处,那便是他们都知道,科学是全人类的,绝无 国界之分,一个真正服膺科学的人,决不会斤斤计较什么国家的科学成就 是如何如何,科学家首先需要有伟大的胸襟。这种胸襟,必然超越世俗者 对于国家的观念。 我们五个人同坐在一辆车中,一个是日本人,一个是吉普赛人,漂亮 的赖端来自斯堪的那维亚半岛,而奥加是爱尔兰裔的美国人,再加上我, 我就丝毫感不到车中有任何国家的界限存在。 车子由田中驾驶,一直驶向郊外,半小时之后,我已看到了康纳士博 士的那幢房子。 我以前未曾实地见到过这幢房子,但是我却看过这幢房子的照片,而 且、有一本杂志,还绘出过这幢屋子的平面间隔图。 我挺了挺身子,那房子并不大,但是空地很多,屋子的一半,完全隐 在树木中,屋子是红松木搭出来的,很有情调。 当车子驶上一条碎石铺成的道路时,就闻到了一阵红松木的清香。 这时,车子被两个人拦住了去路,安桥加低声告诉我:”他们是国家 安全署的人员!” 这一点,我倒并不感到意外,因为如果像康纳士这样的人物,死了之 后,政府方面不加注意,那反倒是怪事了! 那两个国家安全署的人,探头向车厢中看看,他们显然认识四个科学 家,所以,疑惑的眼光,便停在我的身上,一个道:“这位是——” 奥加道:“这位卫斯理先生,是我们特地请来作调查工作的!” 那两个保安人员显然不怎么敢得罪科学家,他们直起了身子,挥了挥 车子继续向前驶去,直到屋前,停了下来。 那屋子建筑得很精巧,保养得也很好,我们下了车,另一个保安人员 显然已接到了刚才那两个保安人员的无线电通知,立时打开了门,让我们 进去。 进厅之后,就是一个相当大的会客室。其实,那不能称之为会客室。 只是一问书房,大得出奇,不但四面的书架上放满了书,连地上、椅子上 ,几乎所有可以放书的地方,也都堆满了书,看来有点凌乱。 田中正一指着那些随便堆放的书:“这里原来就是这样子的,自从康 纳土博上死后,完全没有动过!我才进屋子,对一切都不了解,自然也无 法发表进一步的评论,我只好道:“他一定是一个喜欢书的人,我猜他的 性格,也一定很孤僻。” 奥加点头:“可以这样说,他一直独身。” 安桥加耸了耸肩:“他甚至不许他的管家婆收拾这些杂乱无章的书! ” 我笑了笑:“那不稀奇,很多人都喜欢凌乱,不喜欢太井井有条。” 我们一面说着,一面穿过了这个会客室,那保安人员跟在我们的后面 ,没有说话。 我们来到了一扇橡木门前,停了下来,田中正一伸手去推门,门锁着 ,那保安人员立时走向前来,打开了门,门内是一问工作室,或称书房。 门打开,我一眼就看到一张极大的写字台,写字台上,也堆满了书,室内 的光线相当黑,窗帘很厚,将阳光遮去了百分之八十。 当我回头,想和田中博士说话的时候,我又看到,那三寸厚的橡木门 上,有一个很大的门栓的另一边,己被撬去,连带门框上的木头,也裂下 了一大片。 这情形,我虽然是第一次看到,但是我早是很熟悉的了,用为我读过 有关康纳士博士自杀的一切详细的报导,康纳士博士的尸体,是在撞开了 这扇门之后,才被发现的,也就是说,他死的时候,门是自内反栓着的。 我们都走了进去,奥加挥着手:“卫先生,你对这间房间,不会陌生 ,本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天才,就死在这里——” 当他讲到这里的时候,他有点戏剧化地,指向写字台后,那张宽大舒 适的椅子。 我点头:”是、他是注射了一种毒药而死的,死因是心脏麻痹,死的 时候并没有痛苦!” 田中正一叹道:“是的,门反栓着、他喜欢静,所有的窗,全是双重 的,可以隔音,只有他一个人在室内,而且所有的窗,也全反栓着。” 我望了他们三人一眼:“如果称们认为康纳土博士的死是被谋杀的, 那么,这就是推理学上,最难处理的‘密室谋杀案’了。” 当我这样说的时候,三个科学家,只是现出了无可奈何的神态来,但 是那位保安人员,却在不耐烦地耸着肩,我相信,如果不是为了礼貌的话 ,他一定会大声纵笑了起来,笑我推定这是一桩神秘的谋杀案。 我讲到这里,略顿了一顿:“而且,药户的售货员,认出了康纳士博 士,是他前一天,向药户购置这种毒药的!” 当我这样说的时候,这三个科学家,连向科学家协会推荐我来调查这 件案子的田中正一,也都不断地点着头。 他们当然只好点头,因为我所说的话,全是事实,全是我在详尽的报 导中看来的。 我略停了一全,书房中很静,可以互吸得到对方的呼吸声。 我走过去,拉开了厚厚的窗帘,便房间变得明亮,然后,我花了大约 五分钟的时间,去检查窗子。我随即发现,这五分钟时间是白费的,因为 决不可能有人,在跳窗而出之后,再将窗子自内栓好。 我站在窗前,向窗外的草地。树木,略望了片刻,转过身来:”三位 ,照我看,国家保安机关的结论是正确的,康纳士博士死干自杀,这一点 ,实在是不容许怀疑的结论!” 奥加、安桥加和田中正一三人,互望了一眼。 我又道:“我不明白的是,何以你们还会有怀疑,你们根据什么怀疑 呢?” 安桥加大声道:“我们当然是有根据的,我们得到了一个大卷影片… …” 他讲到这里,田中正一就打岔道:“安,你还是从头说起的好!” 奥加则道:“我们可以坐下来。不必站着。” 我点了点头,心中十分疑惑,因为,康纳士死于自杀,不论从任何角 度来看,都是毋庸置疑的,他们所获得的证据是什么呢? 规律 二、大批跟踪拍摄的影片 我们都坐了下来,安桥加道:“首先,得从亨利说远,亨利是一个报 童,今年十四岁。” 我皱着眉,并不打断他的话头。 安桥加向我望了一眼;“亨利可以说是我的朋友。他是一个很勤恳向 上的少年人,在康纳士博士死后的第三天,他忽然拿着一大包东西来找我 ,那一大包东西,是牛皮纸包着的。” 安桥加说得十分详尽,虽然我心中有点嫌他说得太远,但是我还是不 出声。 安桥加又道:“当时,亨利的神情很兴奋地对我说,教授,你看我检 到了什么?我告诉他:‘不论你检到什么,最好交给警方。’亨利说:‘ 我拆开来看过了,这里面是些多卷电影软片,很小,不像是普通的电影。 ’他讲到这里的时候,神秘地笑了一下。” 安桥加讲到这里,略顿了一顿:“你知道,现在,十四岁的少年,已 经很懂事了,他在暗示什么,我也很可以明白,我当时在他的头上,打了 一下,告诉他最好不要来麻烦我,但是亨利却坚持要将这大包东西,先放 在我这里。我当时很忙,我想,不妨暂时答应他,等到有空时,再来慢馒 向他解释,应该如何正确处理拾到的东西,所以我就让他交过这包东西, 放在我的信所。” 安桥加吸了一口气,停了片刻,我仍然不出声,因为他还不曾说到正 题,我也不催他。 安桥加在停了片刻之后,道:“一连两天,亨利都没有再来找我、恐 怕他也忘记了,那天晚上,他们两人,到我这里来闲谈——” 天桥加指了指田中和奥加两人,又道:“在我们闲谈中,我提到了亨 利拿来的那包胶片,奥加提议放来看看,我门反正没有事;就取了出来, 当取出来之后,我才发现,这些电影胶片,全是超小型的,比之我们普通 用的八厘米电影,要小得多,非要用特别的放映机才能放影。而且、这种 超小型的电影软片,很少人用,一般来说,只有科学上的用途,才会使用 到。” 田中正一像是怕我不明白,解释道:“譬如,植物一家要用电影来纪 录植物的成长过程,便往往用这种软片来拍摄,如果每分钟自动拍一格的 话,那么,植物生长的三十天这程,就可以在几分钟之内,现在银幕上。 ” 田中正一一面说,一面望着我,我点头道:“我明白这种情形。” 安桥加道:”当时.我们就都被这一大包软片,引起了好奇心,因为 如果这些电影软片,是用作田中博士刚才所说的那种用途的话,那么,估 计足可以已录一年或者甚至两年,某一种东西的活动情形了。我家里没有 这种超小型的放映机,但是,科学协会有,所以,我们带着那一包电影软 片,到了科学协会。” 奥加捧着手:“安,我以为再讲下去,只是浪费时间,卫先生已经知 道了我们发现那一大包电影软片的经过,现在,我们应请卫先生去看那些 电影!” 我道:“如果这些电影,足以证明康纳士博士之死,是有其它原因, 那么,它们应该在在国家保安机构了,怎么还会在你们手中?” 奥加道:“是的,我们将之交给国家保安局,但是保安局退还给我们 ,说这并不足以证明康纳士的死,另有他因,所以还在我们这里。” 我并没有问这些电影的内容是什么,虽然我是一个性急的人,但是, 我立刻就可以看到这些电影的全部内容了,现在问来,又有什么用? 我们一起站了起来,那位保安人员恭送我们出去了,锁上了门,我们 全不出声一直到了科学协会门口,奥加才道:“我们已通知了对这件事有 兴趣的会员,和你一起,再重看那些电影,你不介意么?” 我道:“当然不介意!” 田中正一补充道:“因为他们都急于听取你的意见,所有电影放映的 时间,是六小时零十一钟,希望你别感到气闷!” 我呆了一呆,要看那么长时间的电影,对我来说,还是第一次! 但是,如果电影的内容,是和一个举世闻名的科学家有关的话,那恐 怕也不会感到气闷的! 我们一起进了一个相当大的客厅,果然,已有三十来个人在了,科学 家办事是讲究效率的,田中正一并没有一一替我介绍他们.只是介绍了我 ,然后,就打开一只相当大的木箱来。 在那只箱中,整齐地排列着一卷又一卷的电影软片,他道:“这是经 过整理的结果,每一卷都记录着日期,一卷软片,是十天的过程。” 我点了点头,这时,我有点心急起来了:”请快点放映!” 田中正一博士向一个上作人员招呼了一声。那工作人员推过了一具放 映机来,对面墙上,立时垂下了一幅银幕,窗帘拉上。大厅中人很多,可 是在光线黑下来之后,没有人出声,接着,放映机传出了“沙沙”的声音 ,我拉过一张椅子,坐了下来。 首先出现在银幕的,是许多行人,那些行人的行动方法,都很古怪。 我知道,那是每一分钟,自动拍摄一格而成的电影,所造成的效果,看起 来,每个行人,都像是会轻身功夫一样,在那里飞速行进。 接着,便是叠印的字幕,那一组数字,显然是一个日期,那是:一九 九0、二,二——十二。 一儿九0年二月二日到二月十二日,自然就是这卷电影所要表达的时 间,然后,我在银幕上看到了康纳士博士。 我看过康纳士的相片许多次,所以一眼就可可以认得出他来。 康纳士博士走在行人之中,提着公事包,匆匆地走着,他的行动,和 其他人一样,只不过显而易见,镜头是对准了他来拍摄的。 在电影中看来,康纳土博士忙得像小丑一样,一会儿进了一幢大厦。 一会又出来,然后上了车,到了学校,然后又离开学校,回到家中,然后 ,又从家中出来,一遍又一地重复着,重复了十遍之多,这卷电影软片, 才算是放完了。 接着,便是第二卷,一开始,也有一组代表日期的数字,这一次是一 九七0,二、十三——二十二。 那是紧接着上一卷的,时间也是十大,电影的内容,几乎和上一卷, 没有分别,镜头对着康纳士博士,康纳士博士在路上走,在驾车,回到家 中,到学校,到一些科学机构去。 然后,便是第三卷。 第四卷、第五卷,一直是那样,等到放到第十五卷的时候,我实在有 点丧失耐性了,我大声道:“以后的那些,全一样的么?” 田中正一道:“可以说全是一样,所不同的是,康纳士到过另一些不 同的地方,例如,他曾去郊外垂钓几天,那是他每半年的例假,也全被拍 了进去。” 我站了起来:“行了,可以不必再放下去了!” 操纵放映机的人,立时停止了放映,电灯着亮,我看到所有的人站起 来,一个年轻人问道:“只看了一小半,你就有了结论了么?” 我呆了一呆:“既然全是一样的,为什么还一定要看下去!” 那年轻人望着我,一副想说什么,但是又有点说不出口的样子。 我时他笑了笑:“年轻人,你心中想说什么,只管说。” 那年轻人道:”请原谅我的唐突,我认为你的态度是不科学的,因为 你只看到了一半,不想凭此来推测全部,对不对?” 我呆了半晌,心中不禁暗自觉得惭愧,心想能在科学上获得这样高的 成就,决非幸运,单是这分实事求是,一丝不苟的科学精神,怎是我这个 逢事想当然的人,所能学得会的? 我呆了半晌,田中正一像是怕我觉得难堪,正想出来打圆场,我已经 迫:“这位先生说得对,我们再看下去!” 田中正一忙又挥了挥手,放映机继续“沙沙”作响。 全部电影软片一起放完,时间是六小时十一分,在我叫停止放映的稍 后时间中,我们都以三文治填腹。 下半部的电影,和以上那些,真是一样的,记录着康纳士博士,在屋 子之外的一切行动。 而到最后一卷,时间是一九七二、二、一。 也就是说,恰好是一年。 在整整的一年之中,康纳士博士,在户外的全部活动记录,以每分钟 一格的拍摄方法来拍摄。 等到电灯再度着亮时,所有人仍然望着我,我发现人已增加了很多, 增加的人,自然是放映的中途进来的。这一次,所有望着我的人.神情不 再是讶异,而是急切地想在我口中获知我的结论。 我开门见山地道:“各位,从我们刚才所看到的电影中,可以说明一 个事实,在这一年之中,有人每天不同断地,以极大的耐性,在注意着康 纳士博士的行动,并且将之记录下来。” 所有的人,都有同意的表示。 我又道:“要做这件工作,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要付出巨大的人力 ,物力,决不会有什么人,没有目的而去做那样的事。” 所有人的神情,对我的千方百样,仍表同意。 我吸了一口气:“我知道各位为什么会怀疑康纳士博土的死不是自杀 了,各位是认为既然有人一刻不停地跟踪他达一年之久,那么,很可能目 的就是在杀害康纳上博士!” 客厅中响起了一阵嗡嗡声,但随即又静了下来。 田中正一道:“不错,我们正那样想。” 我又道:“但是各位可能忽略了一点,这些电影之小.所记录的,全 是死者户外活动的情形,他一进屋子,就没有记录。如果有人要用这些记 录作为暗杀行动的参考,康纳士,不应该死在屋内!” 安桥加苦笑道:“安全局也是那样说。” 我又道:“而且,也估计不需要记录一年之久,就在第一卷软片的那 十天之中,就可以有一百个以上的机会,用一百个以上不同的方法,去杀 死康纳士博士了。” 所有的人、都不出声。 我摊了摊手:“这些影片,只能证明在这一年之中,康纳士博士,曾 被人密切注意过行踪,但不能证明他被谋杀。” 客厅中又响起了一阵私议声,然后,奥加道:“找到跟从、注意康纳 土博士的人,对我们有很大的用处,我们在科学上的贡献、或许比不上他 ,但是我们绝不想在暗中被人以这样的方式,将每一个行动都记录下来。 ” 我有点明白科学协会请我来的原因了。 老实说,康纳士博士之死,死于自杀,从调查所得的各种证据来看, 根本是无可怀疑的。 但是,在看了这些影片之后,不是说没有疑点了,疑点是:谁拍了那 些电影?拍这些电影的目的是什么? 我停了片刻,向安桥加望去:“我可以调查这件事,但是我相信安全 部门,一定也调查过了,事实上,一个如此著名的科学家,长期来被人跟 踪、摄影、这是一件绝不寻常的事。” 安桥加道:“是,但是安全局的调查,却没有结果。” 我道:“你还未曾告诉我;亨利在什么地方,找到这一大包影片的。 ” 安桥加道:“不是我不告诉你,而是我根本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! ” 我呆了一呆:“什么意思?他不肯说?” 安桥加苦笑道:“不,自从那天,他将这包影片交给了我之后,就没 有再见过他,他失踪了!”我再怔了一怔,一个少年失踪了,这其中,自 然有着极其浓厚的犯罪意味! 看来,事情又另生了枝节,也可以说,事情多了一项可以追寻的线索 ——从调查亨利失踪着手。亨利的失踪,自然与这件事有关。 我道:“安全局没有找他?” 安桥加道:“找过的,但没有结果。” 我双眉打着结,安全局调查都没有结果的事,我去调查,可能有结果 么? 但是无论如何,这件要,总引起了我极度的好奇心,我决意去调查。 我大声道:“各位,我保证,我会尽力而为,但不一定有结果。” 几个人一起笑了起来:“我们每一个人所做的,都是那样。” 我打了一个呵欠:“对不起,我要休息了,各位,再见!” 仍然是田中正一。安桥加和奥加三人,送我出来,一直送我到酒店。 我先和白素通了一个长途电话,化了足足二分钟,才将一切和她讲了 一个梗概;然后,我洗了一个澡,躺了下来。 可是,我却完全睡不着。 康纳土博士是自杀的,这一点,已是毫无疑问的事,各种证据,都指 出他是自杀的:他是因为注射毒药致死,他事先在药房购得这种毒药,而 注射器上,又只有他一个人的指纹。 而且,康纳士死在他的工作室中,当时,所有门窗,都启内紧拴着, 绝没有人可以杀了人之后走出来。而门窗仍然维持这个样子。 但是,我化了六小时的时间,所看到的那些影片,又作如何解释呢? 这些影片,证明在过去一年之内,只要康纳士博士在户外.就有人对 他进行跟踪摄影,这个人这样做,目的是为了什么? 如果说这个人的目的,是要害康纳士博士,那么,在这一年之中,他 有无数次下手的机会,只要有一支有消音装置的远程来福枪,他可以杀死 康纳士博士而逍遥法外,而这种枪,在这个国家之中,随时可以购得。 当然,如果现在康纳士博士是被杀的,凶手更可以不受丝毫的怀疑, 可是,在什么样布置之下,可以达到现在这样的效果?从现在的情形来看 ,康纳士博士,百分之一百是自杀的! 我心中很乱,想来想去,只归纳出了一点,那便是,无论如何,总得 先找出那个在过去的一年中,不断对康纳士博士进行跟踪、摄影的人来, 才能有迸一步的发展! 而要找到这个人,必须先找到发现这些电影的报童亨利,亨利失踪了 ,他的失踪,可能是整件事的一大关键。我决定先从找寻亨利开始。 有了决定之后,我才勉强合上眼,睡了片刻;等到醒来时,天还没有 亮,但是,我却再也睡不着了、而且,我要寻找的一人是一个报童,我也 必须早起才行。 我离开酒店的时候,天才朦朦亮,街道上很静,我漫无目的地走了几 条街,街边上有不少醉汉,并不是衣衫褴缕的流浪汉,从他们身上的衣服 来看,他们显然有着良好的收入。事实上,有不少醉汉,就躺在华丽的车 子中,生活在这样一个富有学术气氛的城市之中,有良好的收入,为什么 不好好回家去,反要醉倒在街头,这真使我莫名其妙。 我一直向前走着,直到遇到了第一个骑着自行车,车后堆了一大叠报 纸的少年人。 我向那少年人招了招手,可是那少年并不停车,只是减慢了速度,在 我身边驶过,大声问道:“先生,有什么事情?” 我道:“我想找一个人,和你是同行,他叫亨利!” 那少年头也不回,便向前驶去,大声道:“对不起,我不能帮你什么 ,我很忙!” 那少年驶走了,我搔了搔头,没有办法拦住他,只好继续向前走着。 不一会,有第二个报童,也骑着自行车驶来,这一次,我学乖了,我 取出了一张十元纸币来,向他扬了一扬:“喂,年轻人,回答我三个问题 ,这张钞票,就属于你的!” 那少年吹了一下口哨;停了下来,用奇怪的眼光,望定了我。 他望了我半晌,才道:“你没有喝醉?” 我道:“当然没有,我要找一个人,叫亨利,和你是同行。” 那少年点头道:“是,亨利,我认识他,满面都是雀斑的那个,是不 是?” 我在田中正一处,看到过亨利的相片,那少年显然是认识亨利的,我 心中十分高兴:“对,就是他,他在什么地方?” 那少年道:”我已很久没有看见他了,大约两个星期,先生,你第三 个问题是什么?” 我呆了一呆,这是一个什么都讲究效率的国家,赚钱自然也不例外, 我笑了一下:“亨利住在什么地方,你能告诉我?” 那少年笑了起来:“可以,他住在乔治街。二址七号A,那是一条很 小的横街,你从市立公园向前走,第六条横街就是了,他和他的姐姐一起 住!” 那少年讲完,伸手自我的手中,接过了那张钞票,吹着口哨,骑着自 行车,走了! 我呆立了片刻,这时,天色已然大明,阳光射在街道上,我看到警察 开始在弄醒倒卧街头的醉汉,我信步来到了一个警察身前,看见他们已将 一个中年人扶了起来,用力在推他,那中年人还是一片迷述糊糊的神气。 但是却已可以自己站立,不多久,他就脚步踉跄地走了! 那警察回过头来,向我望了一跟:“你能相信么,这样的醉汉,当他 清醒的时候,够资格和爱因斯坦讨论问题?” 我好奇地问道:“这位先生是科学家?” 那警察道:“这里每一个都是科学家,刚才那个先生,是大学教授! ” 他一面说,一面走向一辆华丽的汽车,车中驾驶位上、有一个人则头 睡着,白沫自他的口角挂下来,那警察用力澎澎地拍着车顶,向我道:“ 这位也是教授,我每天早上,要叫醒十六八个这样的人!” 我随口问道:“他们为什么这样喜欢喝酒?” 那警察瞪大了眼,像是我问了一个蠢得不能再蠢的伺题一样,大声道 :“不喝酒,你让他们干什么?他们满脑子都是力程式,一点时间也不肯 浪费,为了人类的科学发展而生活,只有醉了,才能使他们得到休息!” 车中的那人已醒了过来,他先用迷茫的眼神,望着那警察,然后,抱 歉地笑着,问道:“什么时候了?” 那警察告诉了他的时间,那人“啊”地一声,道:“我要迟到了!” 他立时驾着车,以相当高的速度,向前驶去。 我向那警察,再详细问了乔治街的去法,知道并不是很远,我决定步 行前往。 这时,整个城市都苏醒了,街上的行人、车辆,多了起来,看来每一 个人都十分匆忙,都在争取每一秒钟的时间,急急地在赶路。 这时候,看来整个城市,都充满了生气,怎么也想不到,在天未亮之 前,会有那么多人醉倒在街头。 不一会,俄已走过了公园,沿着宽大的人行道,经过了好几条横街, 才看到了乔治街。 这几条横街,历史全都相当悠久了,建筑很残旧,看来都有七八十年 历史,可能是这个城市成立不久之后,就造起来的。 我沿街向前走着,一大群学童,嬉笑着在我的身边经过,我找到了二 十六号A,站在门口,看到一个主妇,推开门.取了门口的两瓶牛奶,我 连忙踏上石级:“早,我想找亨利,一个少年人。” 那主妇打量了我一眼,推开了门、指了指楼梯下面,也没有说什么, 就自顾自上了楼。 我跟着走进去,走下了十几级楼梯,在一扇门前站定,敲了敲门。 没有人应门,我等了一会,再用力敲门。这一次,有了反应,只听得 门内,传出了一个很粗暴的声音,大声喝道:“找什么人?” 我呆了一呆,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,而那少年告诉我,亨利只是和他 的姐姐同住,并没有提到还有别人,我可能是找错地方了! 就在我犹豫间,门已打了开来,一个赤着上身,满身是毛,猩猩一样 的男人,堵在门口,瞪着眼,望定了我,我忙道:“对不起,亨利在么? ” 规律 三、科学尖端的背面 那男人“呸”的一声,向走廊吐了一口口水,那口口水,就在我的身 边飞过,令我极不自在。 他粗声粗气地道:“亨利?已经两个星期没有见他了,别来骚扰我! ” 我忙道:“对不起,阁下是亨利什么人?” 这个问题,其实一点也没有可笑之处,可是那大汉一听,却“哈哈” 笑了起来,道:”我不是他的什么人!” 我又趁机道:“那么,我可以看看他的房间?” 这一次,那男人笑得更大声了,他学着我的声调,道:“他的房间, 当然可以,随便参观!” 他向后退了一步,让我走了进去。 进了那个居住单位,我又不禁呆了一呆。 我是昨天才到的,对这个城市,自然不能说全部认识,但是,以这个 城市的高等学府和科学研究机构,在世界上是如此知名而言,它可以说是 人类现代文明的尖端,事实上,直到现在为止,我所接触的:也全是辉煌 的建筑,整齐幽雅的小洋房,就像我不能理解这个城市的街头,何以那么 多醉汉一样,现在,我也无法理解,何以这个城市中,也有如此浅窄,阴 暗的住屋单位。 一进门,算是一个客厅,家么陈旧,凌乱,另外有一扇门,是通向厨 房的,一扇门.紧闭着,看来是通向一间卧室。 我尽量压抑着心头的惊讶,不使它表露在脸上,因为我看出,那大汉 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家伙。 我略停了一停,向他望去,道:“亨利的房间在——” 那大汉向前走着,踢开了一张随便放着的椅子,来到了一扇墙前,打 开了一只壁橱的门,道:“这里!” 我立刻明白,为什么当我提到亨利的房间时,那大汉大笑的原因了! 亨利根本没有房间,他睡在壁橱里,壁橱很小,真难想象亨利在睡觉 的时候可以伸直身子。 壁橱中很乱,有着很多少年人才感到兴趣的东西,那大汉道:“随便 看吧。” 虽然那大汉的招呼,绝称不上友善,但是既然来了,我自然得看一看 ,我又向他作了一个打扰的微笑,走到壁橱之前,俯身翻了翻,有很多书 报,一副垒球手套,一些书本,实在没有我想要的东西。 在我翻着亨利的东西时,我听得卧房里有一个没有睡醒的女人声音: “强尼、你在和谁说话?” 那大汉回答道:“一个日本人。” 我转过身来:”先生,我不是日本人!” 那大汉大声道:“他说他不是日本人!”随即,他向我望了一眼:“ 有什么关系,只要你是一个人,就行了,对不对?” 我略呆了一呆,这大汉,从他的外型来看,十足是一个粗胚,但是这 句话、倒不是一个粗胚所能讲得出来的,这时候,一个蓬头散发的女人, 打开房门,衣衫不整地走了出来。。 那女人口中,还叼着一枝烟,她将烟自口中取开,喷出一团烟雾来: “又是来找亨利的,亨利早就不见了,你也来迟了!” 我呆了一呆:“你是亨利的姐姐?” 那女人点了点头,毫不在乎地挺着胸,抽着烟。 我皱了皱眉:”请原谅我,亨利既然失踪了,你为什么不去找他?至 少应该报警!” 那女人”格格”笑了起来:”一个少年人,离开了这种地方,不是很 正常么?这里很可怕,是不?” 我皱着眉:“如果你认为可怕,那么,你应当设法改善!” 那女人笑了起来:“我们改善过了,我们从另一个更可怕的地方来, 现在,我们已经觉得很满足了,为什么还要改善?” 我笑了起来:“请恕我唐突,我不明白,在贵国还有比这更可怕地方 ?” 那大汉和那女人,一起笑了起来,那大汉道:“有的是,太可怕了, 不过更多的人,没有勇气自其间逃出来,而我们逃出来了!” 我吃了一惊,心想从他们的话中听来,这一男一女,倒像是什么穷凶 极恶的逃狱犯人! 我在惊呆之间,那女人又吸了一口烟,将烟笔直地自她的口中,喷了 出来:“大学的讲坛,阴森的图书馆,毫无生气的研究所,永无止境的科 学研究,先生,太可怕了,我们是从这些可怕的东西中逃出来的,我、不 再是研究员帕德拉博士,他,也不再是汉经尼教授,你以为我们怎么样? ” 我实在呆住了,那女人望定了我,我在她的神情上,可以看出,她断 言不是在胡言乱语,她所说的,全是真实的事? 在那一刹间,我没有别的话好说,只是摇头、那女人走过去,双臂挂 在那大汉的身上,我嗫嚅道:”那么。你们现在,在做什么?” 那女人指着大汉的脸:“他在一间洗衣铺送货。我洗地板,我们过得 很好,比那些没有勇气逃出来的人,幸福得多了!不过亨利不明白,所以 他要离开,每一个人都有选择如何生活的权利,我不应该干涉他,硬将他 找回来的,是不?” 我觉得没有什么可说的了,这一男一女,神经都可能有点不正常。 我也不想久留下去,因为我得不到什么,我连声向他们说着对不起, 一面向门口退去。 当我退道了门口的时候、那女人多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一样,伸手向 我一指:“对了,亨利在失踪之前.曾经给我看一样东西,他说是拾回来 的,你可要看看?” 我有点无可不可地道:“好的!” 那女人走过去,走到一张桌子之前,拉开抽屉,将乱七八糟的东西, 拨在一边,抽出了一张硬卡纸来。 那张硬卡纸,约有一尺见方,她将那张硬卡纸,交给了我。 我向那张硬卡纸看了一眼,不禁呆了半晌。 那张硬卡纸上,全是一些直线,有的直线,重复又重复,变得相当粗 ,有的,则重复的次数较少,但它看来,重复得次数最多的那些,是一个 类似五角形的圆形,还有一些,则组成大小不同的三角形或四边形。 我问道:“这是什么东西?” 那女人道:“我不知道,你要是喜欢,只管拿去,我管不着。” 这样的一张硬卡纸,我要来其实也一点用处都没有,但是我想到,那 是亨利拾回来的,而那大包影片,也是亨利拾回来的,或者这张硬卡的线 条,可以作别的解释也说不定。 所以,我将之夹在腋下:“谢谢你!” 那一男一女两人,像是我已经不存在一样,我退了出来,来到了街道 上,吁了一口气。 这一个上午,我又走了不少地方,去打听亨利的下落,甚至到警方去 查问过,可是警方的回答是,根本没有人来报告亨利的失踪,所以我们也 无法插手这件事。中午,我回到酒店,午餐之后,我到了科学家协会。 我可以有在科学协会自由活动的权利,这一点,是田中正一特别吩咐 过协会的职员的。 所以,当我到达之后,拣了一张舒服的沙发,坐了下来,职员立时替 我送来了热辣辣。香喷喷的咖啡,当我喝到一半时,安桥加来了! 这个吉普赛人,现在虽然是权威科学家了,可是他走路的姿势,看来 仍然像是吉普赛人。 他在我对面,坐了下来:“怎么样,事情有什么进展?” 我道:“可以说一点进展也没有,我只不过见到了亨利的姐姐!” 安桥加皱着眉:“那有什么用?” 我直了直身子:“你听说过有一个研究员,叫帕德拉的?” 安桥加笑了起来:“这个城里,具规模的研究所有好几十个,研究员 以千计,我怎么能每一个人,都说得出来。” 我道:“这位帕德拉小姐,可能有点特殊,她将科学研究工作的场所 ,形容为可怕的地狱,而她却鼓起勇气,逃了出来,现在却在做清洁工作 !” 我以为安桥加听了我的话之后,一定会惊讶不止的,但是出乎我的意 料之外,他却一点也没有什么惊讶的神情,只是淡然地道:“这并不算什 么,这样的人很多,我识得一位几间大学争相聘请的科学家,他却什么也 不干,在公园当园丁!” 我真正的给安桥加的话,吓了一跳:“真有这样的事,为了什么?” 安桥加沉默了片刻,才道:“心理医生说,这是职业厌倦症,而我却 感到,那是一种压力,一种人无法忍受的压力所造成的!” 我有点不明白地望着安桥加,安桥加的神情很严肃:“人的生命很有 限,为了要使自己成为一个科学家,至少得化上三分之一的生命,然后, 另外三分之二的生命,几乎在同样的情形下渡过,只不过物质生活上略有 不同,这种压力,使得很多人,宁愿抛弃已得到的一切,再去做一个普通 人!” 我耸了耸肩,打趣地道:“这是什么话,像你那样,不见得还会想随 着蓬车到处去流浪吧!” 我这样说,是因为安桥加是一个吉普赛人,而且我也预料到,以安桥 加的学识而论,他听了我的话,不见得会生气的。 可是,在我的话一出口之后,安桥加的神色,却变得极其极肃,低着 头,半晌不出声。 我一见这样情形,心中不禁很后悔,我和他究竟不是太熟,或许不应 该以他的民族生活来打趣的! 正当我想找一些什么话,来扭转这种尴尬的气氛之际,安桥加自己抬 起头来:“去年,我到欧洲去,在匈牙利边境外,见到了我出生的那一族 ,我的叔祖父还在,他问我:孩子,你在于什么?我告诉我;我现在已经 是一个科学家了!他又问我:“孩子,科学家是什么的?我用最简单的话 告诉他:我们研究科学,使人类的生活,过得更好!” 安桥加讲到这里,略停了一下,向我望了一眼:“他还是不明白,于 是,我将我每天的工作,约略他讲给他听,你猜他听了之后怎么说?” 我反问道:“他怎么说?” 安桥加苦笑了一下:“他老人家的声音发颤,道:“可怜的孩子,原 来你现在的日子,是如此之枯燥乏味,还是回来吧、我们这里,没有科学 ,可是天天有唱歌、跳舞,有无穷的欢乐!” 安桥如讲到这里,停了下来,我也不出声,他停了很久,才缓缓地道 :“所以,如果你以为我不想回去,重过吉普赛人的欢乐生活,你错了! ” 我接连吞下了三口口水,说不出话来,安桥加伸了一个懒腰:“康纳 士博士,并不是第一个自杀者,但因为有了那些影片,所以我们才要调查